光明日报 2018-01-08 11:23
在汉代开辟中西经济、文化交流通道和隋代重开丝绸之路的进程中,长城绝非阻断与其他民族、国家交往的障碍;相反,正是“旷哉绝域,往往亭障”(《史记·大宛列传》索引·述赞),确保了丝绸之路的畅通和东西方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频繁交流,使1世纪以来中国的西北边疆成为印度文化、希腊文化、波斯文化等多元文化与中华文明交汇的前沿。
凝聚统一多民族国家的纽带
中国是一个统一多民族国家,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较好解决了农牧民族之间的碰撞交融问题。基于生产、生活的需要,互相联系交往是北部边疆与中原地区人民的共同愿望,但是,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出现和平交往的局面。游牧民族在军事上无法彻底取胜,经济上又迫切需要换取农耕区产品以补自身单一经济不足,有可能出现较为长期稳定的和平交往局面。
以巩固长城边防为后盾实现的和平互市往来,对匈奴邻近长城谓之“瓯脱”的半农半牧过渡地带的生产、生活方式产生重大影响,使北部边疆面貌焕然一新。汉武帝初年“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,往来长城下”。汉和亲使者“教单于左右疏计,以计课其人众、畜物”,“穿井筑城,治楼以藏谷”(《汉书·匈奴传》)。汉昭帝元凤四年(公元前77年)鄯善王主动提出“国中有伊循城,其地肥美,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”。其时自鄯善以西至且末七百二十里以往“皆种五谷,土地、草木、畜产、作兵略与汉同”(《汉书·西域传》)。“瓯脱”地带长年胡汉杂处,自然为北方民族向农耕生活转化架起了桥梁。匈奴“乐关市,嗜汉财物”(《汉书·匈奴传》),往往“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”(《后汉书·南匈奴传》),获得大量生活、生产必需品的同时,刺激了本身畜牧经济的发展。以“汉所余,彼所鲜”(《史记·刘敬列传》)互市交往也使中原地区受益匪浅,“骡驴骆驼,衔尾入塞,驒騱騵马,尽为我畜”(《盐铁论·力耕》)。汉初牲畜奇缺,至武帝时,长城以南,“滨塞之郡”,已是“马牛放纵,畜积布野”(《盐铁论·西域篇》)。大批畜力投入农耕、交通运输,提高了中原地区社会生产力。明隆万年间“外示羁縻,内修守备”,促成隆庆和议后,仍将“城堡及时修并,边境之险渐次可复”列为“所当修备”的“四要”之首(张居正:《答王鉴川计贡市利害》)。明蒙之间得以长期和平交往,遂使“戎马无南牧之儆,边氓无杀戮之残”(《张文忠公全集·行实》)。蒙古在长城沿线边外也发展起众多耕牧交错、汉蒙杂居的“板升”聚落。边地“上谷至河湟万里”,也都“居如渚,行如家,举沙碛而黍苗矣”(《国榷》卷5)。汉蒙双方开设官办贡市、关市、马市之外,民市、月市、小市等民间私人交易也很活跃。据万历《宣府镇志》记载,昔日满目萧条的边塞重地张家口很快发展成“南京罗缎铺,苏杭绸缎铺,潞州绸铺,泽州帕铺,临清布帛铺、绒线铺、杂货铺,各行交易,铺沿长四、五里许”的商业巨镇。长城沿线出现了“六十年来,塞上物阜民安,商贾辐辏,无异于中原”的兴旺景象(陈仁锡:《无梦园集》卷2)。蒙古地区的农业取得较大发展,“其耕具有牛有犁,其种子有麦有谷有豆有黍”,瓜、瓠、茄、芥、葱、韭之类“种种俱备”(《宝颜堂秘籍·夷俗记》),单一畜牧经济结构逐渐改变。经蒙汉居民共同努力,塞外古丰州还屹立起一座归化新城(今呼和浩特市),“垦田万顷,连村数百”,“城郭宫室布满丰州川”(《明穆宗实录》卷23),俨然成为蒙古地区颇为繁华的政治、经济和文化中心。蒙汉双方在长期和平交往中彼此增进感情,消除隔阂,在思想文化、生活习俗上也互相熏染融合,呈现“胡越一家气象”(黄景昉:《国史唯疑》卷8)。汉族“边人大都五分类夷,五分有京师气习”(戚继光:《陈边情及守操战车》),甚至“华人入外夷”(郑晓:《皇明四夷考·序》)成风,万历年间乃有“汉夷”之称(王士琦:《三云筹俎考》卷2)。蒙古族亦渐习华风,“喜见车书同”(方逢时:《塞上谣》)。历配三王、掌兵柄、主贡市的“忠顺夫人”三娘子,平日就爱穿大红彩缎妆狮子汉服,十分钦慕高度发达的中原文化,以至“每于佛前忏悔,求再生当居中华”(诸葛元声:《两朝平攘录》卷1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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